风暴文章
我们住的这套老式一居室，使用面积不到五十平米。当初搬进来时觉得挺温馨，两个人住刚刚好。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，他的东西像藤蔓一样悄悄蔓延，占据了每一个角落。
先从玄关说起吧。本来窄窄的鞋柜，现在三分之二都是他的鞋。跑步鞋、篮球鞋、皮鞋，还有两双他说“特别舒服”的旧布鞋，鞋底都磨斜了也舍不得扔。鞋柜顶上堆着他的各种钥匙扣、零钱罐、已经不出水的钢笔，还有一摞不知道哪年的汽车杂志。每次我弯腰换鞋，总得小心别碰倒什么东西。
客厅就更不用说了。沙发一角永远搭着他的两三件外套，他说这样出门方便拿。茶几下层塞满他的东西：旧手机充电器、半盒茶叶、几本翻得起毛的书。电视柜旁边立着他的吉他，琴套上落了一层灰，可每次我说收起来，他都说：“别，万一我想弹呢。”
最让我头疼的是阳台。三平米的阳台，他硬是给弄成了多功能区。左边是他的健身角，放着哑铃、瑜伽垫，还有那个用了五年的健腹轮。右边是他的“小花园”，其实就七八盆多肉，长得蔫蔫的，但他坚持每天给它们浇水。中间晾衣服的地方，经常和他的钓鱼竿、折叠椅挤在一起。我晒衣服得从各种杂物中间找空当，像玩拼图。
厨房的吊柜顶层，放着他收集的各种茶叶罐子。有的罐子很好看，雕花的陶瓷，可大部分就是普通的铁盒子。我说这些空罐子留着干什么，他说：“这个装过我们第一次去杭州买的龙井，这个是你生日时朋友送的普洱……”每个罐子都有来历，都舍不得扔。
卧室的衣柜，我占三分之一，他占三分之二。不是他衣服多，而是他那些T恤衫，每件都有故事。那件印着模糊图案的，是大学校队发的；那件领口有点松的，是我们第一次约会时穿的；还有好几件根本不能穿了，他说当睡衣舒服。五斗柜最下面那个抽屉，专门放他的“纪念品”——电影票根、旅游门票、写过字的明信片，甚至还有我们刚认识时传的小纸条，用塑料袋装着，边角都泛黄了。
卫生间洗手台下的柜子，塞满他的护肤品。其实他平时就用水洗把脸，可瓶瓶罐罐不少，都是买了用几次就搁置的。镜柜里他的剃须刀、须后水，和我的化妆品挤在一起。毛巾架上，他的三条毛巾永远占着最好的位置。
有时候我实在受不了，会跟他商量：“咱们能不能断舍离一下？”
他总是一脸为难：“这个还能用啊”，“这个有纪念意义”，“这个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”。然后开始给我讲每样东西的来历，讲着讲着，眼神就飘远了，像是透过这些东西回到了某个时刻。
上周六下午，我又想收拾阳台。挪开健身器材时，发现墙角有个纸箱，打开一看，是我这些年送他的所有礼物——第一块手表，皮带已经裂了；那支我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的钢笔；甚至还有我们吵架后我写给他的道歉信，折痕深深浅浅。
我蹲在阳台上一件件翻看，夕阳透过晾着的衣服缝隙照进来，在纸箱里投下斑驳的光影。突然就明白了，对他来说，这些不是占地方的杂物，而是生活的印记，是来路，是安全感。
昨晚，他加班回来很晚。我正要在沙发上铺开被子（客厅的沙发也是我的“床”），他拦住我，从包里神秘兮兮地掏出个小盒子。
“给你买了礼物。”
打开一看，是个精致的首饰盒。
“知道你东西没地方放，这个可以收纳项链耳环。”他有点不好意思，“家里确实小，委屈你了。”
我看着他疲惫却明亮的眼睛，再看看这个被他的各种“宝贝”塞得满满当当的小家，突然觉得，也许拥挤的不是空间，而是我们太满的生活，太深的记忆。
现在，我依然会在被他的鞋子绊到时皱眉，依然会为找地方晾衣服发愁。但我也开始学着在那些杂物间，读懂他不善表达的情感。这个小小的家，装着他的整个世界——而他的世界里，装着我们所有的日子。
或许有一天，我们会换个大点的房子。但我知道，无论搬到哪里，他依然会带着他那些“破烂”，而我也学会了在这些拥挤里，看见爱最朴素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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