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暴文章
后来，刷到一个叫“李老师”的，专门教人在网上卖货。视频里他穿西装打领带，身后一排书架，说话一套一套的。“只要2980，包教包会，一个月赚不回学费全额退款！”他拍着胸脯保证，“跟着我，土特产也能变金疙瘩。”
2980啊，我得卖多少斤玉米才挣得回来。可一想到地里堆着的粮食，想到儿子明年上大学的费用，我一咬牙，从柜子底摸出藏着的钱——那本来是想给老伴治腰疼的。
转账的时候，手都在抖。客服发来一串恭喜的表情：“叔，您就等着发财吧！”
等啊等，等来一个网盘链接，里面是十几段视频，讲的都是什么“流量密码”、“算法推荐”。我初中都没念完，哪里听得懂这些？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在群里问：“老师，我这个红薯咋拍才好？”
没人回我。过了半天，有个助理冒出来：“基础课程里都有，自己看视频。”
我又去看那些视频，还是看不懂。群里天天有人晒收入，今天这个赚三千，明天那个卖五千。我越看越急，越急越不会。老伴说：“要不咱问问能不能退？”我在群里刚提“退款”两个字，立刻被踢了出来。打电话，关机。发微信，红色感叹号。
那一刻，我坐在门槛上，手机从手里滑下去都不知道。2980块钱，就像扔进水里的石头，连个响动都没听见。
最难受的是不敢跟家里人说。那几天，我天天往地里跑，一待就是大半天。其实活儿早干完了，我就是不想回家，怕看见老伴期待的眼神，怕她问“网上卖得咋样了”。
有天下午，我蹲在地头，拿着手机一遍遍翻那个再也打不开的群。玉米叶子在风里沙沙响，像我心里头在哭。想起转钱前那天晚上，我和老伴盘算——要是真能网上卖货，咱这儿的核桃、小米都能卖出去，说不定还能给儿子攒够买电脑的钱。老伴还笑着说：“到时候你也成咱村的能人了。”
现在倒好，能人没当成，成了傻子。
后来才知道，村里上当的不止我一个。前街张婶买了2980的课，西头老赵买了5000多的“高级套餐”，结果都一样。我们这些种了一辈子地的人，看天吃饭，知道啥时候播种啥时候收割，却看不透手机屏幕后头那些人的心。
张婶说：“咱就是太实在，人家说啥信啥。”老赵蹲在墙角闷头抽烟：“还不是想让日子好过点？”
是啊，不就是想让日子好过点么？
现在我还种地，只是不再信那些“短视频带货”的神话了。偶尔看到年轻人直播卖货，我也会站在旁边看一会儿，但再也不凑太近。手机里那些光鲜亮丽的人，离我们太远了。
那2980块钱，我后来慢慢挣回来了。一车玉米一车花生，都是实打实从地里长出来的。只是每次数钱的时候，都会想起那次教训——地里的庄稼不会骗人，春种秋收，天道酬勤。可网络那头的人，隔着屏幕，你看不清他是真心帮你，还是盯着你口袋里那点血汗钱。
如今我还在用智能手机，学会了微信付款，学会了看天气预报。但那个短视频软件，我卸了。不是它不好，是我不想再看见那些穿着西装、口若悬河的“老师”，不想再听见那些“包教包会”的承诺。
有些跟头，摔一次就记住了。地里的庄稼黄了又青，青了又黄，日子还得往前过。只是每次经过村口，看见那些拿着手机拍来拍去的年轻人，我都想提醒一句：孩子，慢点儿，看清楚再走。
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——有些路，总要自己走过才知道深浅；有些当，总要上过才明白痛。就像地里的老农知道，什么样的云彩会下雨，什么样的承诺会成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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