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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婚后一起贴的春联,换了好几种样式

    那会儿刚结婚,头一回在属于我们俩的小家里贴春联,心里头是滚烫的。房子是租的,不大,旧旧的,可一想到这是咱俩的第一个年,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亮堂。腊月二十八,我俩特意请了半天假,跑去市场挑春联。那红纸,厚墩墩的,捏在手里沙沙响;上面的字,是金粉写的,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一照,晃眼。我们挑了一副最寻常,也最吉庆的:“天增岁月人增寿,春满乾坤福满门”。回到家,我端着打好的浆糊,他踩着凳子,我在下面给他递,给他看歪正。浆糊的味儿有点冲鼻,可混着新纸张的墨香,就成了我记忆里关于“家”的第一个、最扎实的味道。他小心翼翼地把边角按平,回头冲我笑,说:“这下好了,咱的家,有门面了。”那一刻,我觉得贴上的不只是一副红纸,是咱俩往后的日子,是一个郑重其事的开始。

    第二年,我们搬进了自己的新房。房子不大,却是真真正正属于我们的窝。心思就活泛了,觉得那千篇一律的印刷体春联,有点配不上这崭新的门庭了。我俩一合计,决定自己写!买了红纸、金墨和毛笔,架势摆得十足。可真下笔的时候,手直抖。他写“平安”二字,那“安”字最后一点,愣是让他点成了个胖冬瓜。我笑得直不起腰,他也不好意思地挠头。结果那副春联,字是歪扭的,墨迹深浅不一,贴在簇新的大门上,实在算不上好看。可我们却觉得比任何买来的都珍贵。邻居见了,打趣说:“哟,今年这春联,风格独特啊!”我们便得意地告诉人家:“自己写的!”那字里行间,是我们生涩却真挚的笔触,是独一份的笨拙的浪漫。

    后来,孩子出生了,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。贴春联这事儿,也自然成了全家总动员的“年度大戏”。儿子三四岁的时候,对什么都好奇,非要抢着刷浆糊。结果浆糊抹得到处都是,门上、他爸手上、他自己的小棉袄上,全是白乎乎的一片。他爸把他扛在肩头,让他去贴横批,小家伙手一按,横批“万象更新”就成了个歪脖子树。我和他爸在底下笑得前仰后合,他也不明所以地跟着咯咯笑。那几年的春联,贴得总是有些狼狈,边上常常留着小小的、黏糊糊的手指印,横批也总是有点歪。可那份热闹,那份掺和着童言稚语与忙乱的喜悦,让“过年”的意味变得格外具体、生动。春联不只是祈福了,它成了一个舞台,上演着我们小家的成长与欢腾。

    孩子再大些,上了小学,识了些字,有了自己的主意。买春联时,他小手指着那一堆,“不要这个,太俗气!”“那个龙画得不好看!”最后,他相中了一副带点卡通生肖图案的,旁边配着些我们看不大懂的、俏皮的网络祝福语。我和他爸相视一笑,行,就听他的。贴的时候,他在底下当总指挥,“爸爸,左边高了!”“妈妈,右边再按按!”我们这两个“老将”,心甘情愿地听从小主人的调遣。那带着卡通形象的春联贴上,传统的“年味儿”里,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鲜的、活泼的生气。我看着,心里忽然有些感慨,时间过得真快啊,贴春联的“主权”,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,开始移交到下一代手上了。

    前年,我爸我妈过来跟我们一起过年。老爷子是个老文化人,对我们买的那些花哨春联一直不太看得上眼。那年二十九,他拿出自己珍藏的笔墨,铺开红纸,说要给咱家写一副。他凝神静气,悬腕运笔,一个个饱满遒劲的楷书落在红纸上:“忠厚传家久,诗书继世长”。那不再是单纯的吉祥话,而是一种沉甸甸的、关于家风的嘱托。贴春联时,我爸站在一旁,仔细端详着方位,嘴里念叨着老规矩。那一刻,贴春联仿佛成了一种仪式,把上一辈人的期望,和我们这一辈人的生活,紧紧地粘连在了一起。那传统的墨香,比任何香味都更让我感到心安。

    去年,是我们结婚的第十五个年头。生活早已褪去了最初的滚烫,变得温和而平静。年底我们都忙,直到年三十下午,才想起春联还没买。跑到市场,大部分摊位都收了,好不容易在一个角落找到个老人家。剩下的春联不多了,样式也普通。我们挑了一副最朴素的:“风和千树茂,雨润百花香”。回到家,孩子已经能稳稳地帮他爸扶凳子了。没有儿时的忙乱,也没有太多的言语,我们仨配合默契,很快就贴好了。站在门口端详,春联红得依旧,只是我们的心境,已然不同。它不再是最初那种向外宣告的、充满仪式感的激情,也不是中间那些年充满趣味的、热闹的互动,而更像是一种内化的、平静的确认——确认我们还在彼此身边,确认这个家,历经四季流转,依旧温暖、安宁。

    回头想想,这一副副贴上去又换下来的春联,就像是我们婚姻的年轮。从最初光洁平滑、写着宏大愿景的“福满门”,到后来染了烟火气、沾了孩子气、浸了书卷气的一张张红纸,它们记录着我们的改变。样式在变,笔迹在变,一起贴的人的心情和姿态也在变。可有些东西没变,比如浆糊黏黏的触感,比如红纸映在脸上的光,比如贴好后,我们总会并肩站一会儿,看看那扇被装点一新的门。那扇门里,就是我们的家。这春联,贴的是岁月,是日子,是我们在一起,一年又一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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