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暴文章
我和小陈是穿开裆裤就认识的交情。我们俩家住对门，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一个班。他数学不好，考试总偷看我的卷子；我体育差，跑一千米时他总是在最后半圈拉着我跑。大学虽然不在一个城市，但每周都要通两三个小时的电话，谁谈了恋爱、谁挂了科，都是第一个告诉对方。工作后他留在了省城，我回了老家，可每次他回来，我们还是会像小时候那样，挤在一张床上聊到半夜。
前年冬天，我妈生病住院，手术费还差八万。我正发愁时，小陈来医院看望，二话不说就转了十万给我。“先拿着用，不够再说。”他拍拍我的肩膀，“咱们之间不说这些。”那一刻，我真的觉得这辈子有这样一个朋友值了。
去年三月份，小陈突然频繁地联系我。他说现在在做理财，收益特别稳定，每个月至少十个点。“比存银行强多了，”他在电话里兴奋地说，“我自己的二十万放进去，三个月就变成了二十六万。这么好的事，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。”
说实话，我当时是犹豫的。毕竟攒下的十五万是我和老婆省吃俭用存下来的，准备将来给孩子上学用。可小陈说：“你还不相信我吗？咱俩什么关系？我妈都说，你就像我亲兄弟一样。这样，你把钱给我，我帮你操作，每个月把收益打给你。”
他特意从省城开车回来，带着厚厚的资料和盈利截图给我看。看着那些数字，我确实心动了。更让我放下戒备的是他说：“要是亏了，我自己掏腰包补给你，这总行了吧？”
现在想想，他当时说得越诚恳，我心里就越踏实——谁会怀疑一个愿意为你担保损失的朋友呢？
我把十五万转给他的那天，他还特意写了张收条，工工整整地签了名按了手印。头两个月，他真的按时给我转了所谓的“收益”，每次都是一万五。我还高兴地跟老婆说，照这个速度，再过几个月就能把本金赚回来了。
可到了第三个月，该转钱的那天，小陈的电话突然打不通了。一开始我以为他忙，可连续三天，微信不回，电话关机，我才真的慌了。
我找到他省城的住处，敲门没人应。邻居说好几天没见到他了。我瘫坐在他家门口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最后是他一个同事告诉我，小陈辞职了，据说去了南方。
那段时间，我整个人都是懵的。老婆天天以泪洗面，为这事我们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架。她说我傻，轻易相信别人；我说那是小陈啊，他怎么可能骗我？我们可是三十年的朋友啊！
我不敢告诉父母，怕他们担心；不敢告诉其他朋友，怕被笑话。每天强装笑脸去上班，晚上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，一遍遍回想我们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。
他五岁那年掉进河里，是我爸跳下去把他救上来的；他爸去世早，初中三年都是在我家吃的午饭；他第一次失恋，在我家哭了整整一晚上……这些情分，难道都是假的吗？
后来，另一个朋友告诉我，小陈根本不是做什么正规理财，他是在搞传销式的资金盘，早就崩盘了。他不仅骗了我，还骗了好几个同学，加起来有一百多万。听说他老婆也跟他离婚了，带着孩子回了娘家。
知道真相的那一刻，我没有愤怒，反而特别难过。我想象着他被上线骗光所有积蓄的样子，想象着他面对其他朋友质问时的狼狈，想象着他一个人躲在南方某个出租屋里，会不会偶尔想起我们这些曾经无比信任他的朋友。
我没有报警。不是不想追回那笔钱，而是实在不忍心。那十五万是我三年的积蓄，可三十年的友情，对我来说是无价的——尽管这份友情在他那里可能早就明码标价了。
这件事过去一年多了，我和老婆慢慢又攒了些钱，生活回到了正轨。偶尔还是会想起小陈，想起我们小时候在河边摸鱼，在大学里喝酒吹牛，想起他拍着胸脯说“亏了算我的”时那双真诚的眼睛。
上周整理旧物，翻出一张小学毕业照。照片上，我们俩勾肩搭背地站在一起，笑得没心没肺。那时候多好啊，快乐那么简单，友情那么纯粹。
我把照片收进了盒子最底层。有些东西，丢了就丢了吧，虽然心里会永远缺一块。
现在偶尔听到《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》这首歌，我还是会愣一下神。歌里唱：“朋友比情人更懂得倾听，我的弦外之音我的有口无心。”
可我那十五万块钱，和三十年的友情，到底去了哪里呢？也许就像歌里唱的那样，都成了“有口无心”的代价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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