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暴文章
票务信息一出来，我就傻眼了。正式公开售票是在一个周五的上午十点，可那个时间我正好有个推不掉的重要会议。果然，等我开完会，手忙脚乱地打开手机，所有票，包括后面加开的夜场票，全灰了，售罄。那种感觉，就像你盼了很久的一束光，眼看要照到你了，啪，被人关掉了闸。
我连着好几天都闷闷不乐，上班都没精神。同事看我蔫儿了吧唧的，就问怎么回事。我跟他一说，他笑了，说：“你这死脑筋，现在哪有搞不到的票？找‘黄牛’啊！”他顺手就把我拉进了一个本地的生活资讯群，说里面时不时就有人发这种票务信息。
进了群，我一开始也没吭声，就默默看着。群里确实热闹，卖什么的都有。过了两天，真看到一个头像是个卡通牛的人，在群里发消息：“《时空的褶皱》预展VIP专场，内部渠道，数量有限，先到先得。”后面还附了几张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的预展现场布置图。
我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住了。预展啊！比公开场次早一天，人少，安静，能仔仔细细地看画，不用跟人挤。这诱惑太大了。我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主动加了那个人的微信。
他的微信名就叫“阿牛”，朋友圈里全是各种演出、展览的票根截图，还有不少“交易成功”、“感谢信任”的聊天记录截图，看着挺靠谱的。我问他预展票怎么卖。他回得很快，说原价380的VIP票，他这儿800一张。“哥们儿，这可是预展，能进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，还有机会见到策展人和艺术家本人。这体验，值这个价。”
八百块，对我而言不是个小数目，快赶上我一周的饭钱了。我咬着牙，跟他讨价还价。他说：“这样吧，看你是真喜欢，七百五，最低了。你要知道，我弄这票也担着风险呢。” 他的话术一套一套的，句句都敲在我心坎上。他越是强调风险难得，我越是觉得，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。
最后，我鬼使神差地给他转了过去。七百五十块钱，几乎是秒收。他发来个“OK”的手势，说：“票是电子凭证，预展前一天晚上，我准时发到你微信上，注意查收。”
那之后的两天，我过得特别充实，甚至重新翻起了那几位艺术家的画册，做着“预习”。我跟领导请好了假，连那天穿什么衣服都想好了。预展前夜，我几乎没怎么睡，隔一会儿就看一眼手机，生怕错过他的消息。
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，微信还是静悄悄的。我有点慌了，发了条消息过去：“您好，票大概什么时候发呢？” 没回。我又发了一条，发现消息前面出现了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——他把我删了。
那一刻，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一片空白。我坐在床上，半天没动弹。不是生气，首先是懵，然后是一种巨大的、荒谬的失落感。我像个傻子一样，被人耍了。七百五十块钱，就这么轻飘飘地没了。我甚至能想象到那个“阿牛”在屏幕后面嘲笑我的样子：看，又一个上钩的蠢货。
我赶紧在群里@他，发现他早就退群了。我联系拉我进群的同事，同事也一脸无奈，说也就是随便加的群，根本不认识那个人。我去派出所报案，警察做了记录，但也很直白地告诉我，这种网络诈骗，金额不大，对方信息全是假的，追回来的希望非常渺茫。
钱没了，票也没了。第二天，就是预展的日子。我请了假，却无处可去。鬼使神差地，我坐车来到了市美术馆门口。那天天气很好，阳光明媚。美术馆门口没什么人，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忙碌。我看到一些穿着考究的人，拿着那种精致的邀请函，谈笑风生地走了进去。
我就隔着一条马路，远远地看着那栋宏伟的建筑。我知道，我魂牵梦绕的那些画，就在里面。它们离我那么近，可能只有几百米；却又那么远，隔着一层我永远也无法穿透的、名为“欺骗”的厚墙壁。
我没有哭，也没力气愤怒。就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羞耻感。我怪那个骗子“阿牛”，但更怪我自己。怪我那份不合时宜的、对所谓“高雅体验”的虚荣渴望，怪我那轻易就被利用了的、对艺术最单纯的喜欢。
我在马路对面站了很久，直到腿都麻了。后来，展览正式对外开放，我终究还是没有去看。不是不想，是觉得没脸。那份被欺骗的记忆，已经和这个展览死死地绑在了一起。我一想到它，先涌上来的不是对艺术的期待，而是自己像个笑话一样，对着一个红色感叹号手足无措的窘迫。
那七百五十块钱，买了个终生难忘的教训。它告诉我，有些东西，再喜欢，也得走正路。歪门邪道看着是捷径，其实脚下全是坑。那份对看预展的执念，现在想想，真的有那么重要吗？或许，安安静静地排个队，看一场普通的展览，那份快乐反而更踏实，更干净。
只是，每次路过市美术馆，我心里还是会咯噔一下。那栋漂亮的建筑，在我眼里，永远藏着一个关于愚蠢和轻信的，不那么光彩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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