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2015年冬天吧,我和小北还住在那个租来的小开间里。房间小得转个身都能撞到,但暖气给得足,窗台上养的多肉胖嘟嘟的。那天晚上我们喝了点酒,大概是便宜的红酒,嘴唇都染紫了。不知怎么就说到了永远。
“你说永远到底有多远啊?”小北把头靠在我肩膀上,她的头发有股草莓洗发水的味道。
我那时多年轻啊,二十三岁,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们的。我抓起桌上的圆规——对,就是学生时代用的那种老式圆规,尖得很。小北吓了一跳:“你干嘛?”
我没说话,把圆规尖抵在无名指根部,慢慢转动。疼,真的疼,像有根细针一直往骨头里钻。血珠冒出来,沿着手指流。小北想拦我,我把她的手轻轻推开。
“这样你就信了吧?”我咬着牙,在那圈血痕外面又加了一圈。最后形成一个粗糙的同心圆图案,像树的年轮。
小北哭了,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。她找来酒精棉球给我消毒,手抖得厉害。“你傻不傻啊?”她一边哭一边说,“感染了怎么办?留疤了怎么办?”
“留疤才好呢,”我得意地笑,“这样你就跑不掉了。等这个疤好了,我再刻,刻到它永远都在为止。”
后来那个伤口果然留了疤,淡粉色的,凸起来一点点。小北总喜欢用指尖抚摸那个痕迹,从左边滑到右边,一圈又一圈。
“这是我们的第一个承诺,”她说,“你要记得啊。”
记得,怎么会不记得。那些年,我们在这圈痕迹外面添加了太多东西。
2016年春天,我们在那圈疤痕外面用针扎了几个小点,组成星星的图案。因为那天晚上我们躺在天台上看星星,她说每颗星星都是一个人的愿望。
2017年夏天,我们又添了波浪的线条。那是我们第一次去看海,海水咸涩,我们在浪花里接吻。
2018年秋天,加了片叶子的形状。我们搬进了稍微大一点的公寓,阳台上种了棵枫树,叶子红得像火。
每一次添加,都是针尖刺破皮肤的疼痛,都是慢慢结痂愈合的过程。我的无名指渐渐变得不再光滑,那些凹凸不平的图案层层叠叠,像一棵树的横截面,记录着所有的季节。
小北会在我每次添加新图案后,认真地给我的手指涂药膏,轻轻地吹气。“疼不疼?”她总是这样问。
我说不疼,其实怎么可能不疼。但那种疼是有回应的——她的关心,她的心疼,她的吻。疼痛过后,是更紧密的联结。
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,手指上的承诺越多,我们的感情就越牢固。我把所有的爱都刻在这小小的指节上,觉得这样就能锁住一个人,锁住一段感情。
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?
可能是从我开始频繁加班开始,从她不再问我“疼不疼”开始,从我们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却各自刷手机开始。生活的琐碎像水滴石穿,一点一点磨掉了那些浪漫。
2019年冬天,特别冷。我们坐在曾经那么温暖的小开间里——后来我们有钱租更好的房子,却莫名其妙又搬回了这里,好像想找回什么。
小北说:“我们分开吧。”
我没有太意外,只是觉得心脏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了一下。我下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迹,它们曾经那么烫,现在却冰凉。
她走的那天,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。门轻轻关上,没有摔,就像平时出门买菜一样。
然后就是现在了。2023年,我二十八岁,手指上的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。医生说疤痕体质会随着年纪变化,我可能就是那种长大了就不再留疤的人。
我试过戴戒指,银的、金的、铂金的,都试过。可总觉得不对,戒指是可以摘下来的,而曾经的那些承诺,是摘不下来的——至少在当时,我们是真心觉得摘不下来。
有时候半夜醒来,我还会习惯性地用大拇指去摸无名指的那个位置。摸到光滑的皮肤,会愣一下,然后才想起来,那些痕迹真的不在了。
就像小北,就像我们五年的感情。
前几天我整理旧物,找到一个铁盒子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那套老式圆规,还有几根针,都已经生锈了。盒底有一张小纸条,是小北的字迹:“如果疼,就不要继续刻了。爱不应该靠疼痛来证明。”
我坐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,哭了。原来她早就知道。
现在我的无名指很干净,什么都没有。我学会了用这只空荡荡的手做饭、写字、工作。只是每次握紧拳头的时候,总觉得少了点什么,空落落的。
那些刻满承诺的岁月是真的,如今空握着的失落也是真的。我不后悔曾经那么用力地爱过,只是偶尔会想,如果当初少刻几道伤痕,多给几个拥抱,现在会不会不一样?
但生活没有如果。我的无名指曾经是个记事本,现在成了空白页。也许将来某一天,我会在这页上写新的故事,用不那么疼的方式。
只是现在,就让我先习惯这种空握着的感觉吧。毕竟,从满到空,总要有个过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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