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暴文章
那时候多年轻啊，年轻到以为承诺说出口就会实现。
毕业后第一年，我们租了个四十平的小公寓。他说要先积累经验，等三年后自己开工作室。我信了，每天下班后还接私稿到凌晨，想着多存点启动资金。有次累得在电脑前睡着了，醒来发现他给我披了件外套，桌上放着温热的牛奶。他说：“委屈你了，等工作室开起来就好了。”就这一句话，让我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。
可三年到了，他说现在市场不好，再等等。这一等，就是两年。第五年春天，他终于说在看场地了。那个周末，我们牵着手把可能的写字楼都转了一遍，他甚至已经想好要在哪里放我的办公桌。可周一早上，他接到公司提拔的通知，薪资涨了三分之一。他说：“再干两年，等攒够钱直接买个大点的场地。”
我看着他兴奋的样子，把到了嘴边的“可是”咽了回去。那天晚上，我把自己设计的工作室效果图一张张删掉，就像拆掉一座已经盖好的房子。
后来这样的循环越来越多——说好年底见家长，他说项目没做完；计划好的旅行，总被临时的工作打乱；甚至连答应陪我看一场电影，都会因为一个电话而取消。每次他道歉时都特别诚恳：“下次一定补上。”我就这样被“下次”骗了七年。
最让我难过的，是去年我生日那天。他提前一周就说要给我惊喜，我其实不在乎什么惊喜，只想他能准时下班吃顿饭。那天我从六点等到九点，菜热了又热。快十点时他冲进门，手里提着蛋糕，满身酒气：“对不起，老板临时请客户，我实在走不开……”我看着他疲惫的样子，突然发现，我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，是上个月看房子的事。我们攒够了首付，说好周末去看房。到了周五，他又要加班。我一个人去了售楼处，销售问：“你先生怎么没来？”我张了张嘴，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站在样板间里，看着那个想象中的家，我突然明白——我等的不是房子，而是他兑现承诺的那一天。可是这一天，好像永远都不会来了。
分手那天，他很痛苦地问我：“我这么努力，不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吗？”我想了很久才回答：“可是我们的现在呢？它在你的一次次‘以后’里，已经不见了。”
收拾行李时，翻出这些年他写给我的便签——“周末陪你去”“下次带你去”“以后补给你”，每一张都是一个未完成的约定。我把它们叠好，放进箱子最底层。不是要记住伤痛，而是想提醒自己——爱不是遥远未来的海市蜃楼，而是此刻手心的温度。
现在偶尔还会想起那个春天的傍晚，两个年轻人坐在看台上，认真地规划着人生。我不怪他，真的。也许我们都太年轻，以为爱就是给对方一个辉煌的未来，却忘了爱其实存在于每一个平凡的当下。
只是，我不能再等下一个“以后”了。那些被希望撑起的日子，像一个个美丽的泡泡，飞得很高，也碎得很轻易。而生活，终究要落在实处——在准时赴约的晚餐里，在说走就走的短途里，在此时此刻紧握的手心里。
希望本身没有错，错的是把所有的现在，都抵押给了虚无缥缈的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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