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暴文章
解锁一看，是一条酒店预订平台发来的提醒：“您预订的XX酒店豪华大床房已准备就绪，请于明日下午2点后办理入住。”
我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，睡意全无。
这条消息本该是三个月前收到的。那时候，我和小雅计划着去杭州过我们的五周年纪念日。她一直想去西湖边走走，说想看看许仙和白娘子相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。我提前一个月就订好了酒店，选的是她最喜欢的那个品牌，房间朝南，窗外就能看见西湖。
可是纪念日的前一周，小雅查出了胃癌晚期。
一切都变了。医院成了我们最常去的地方，化疗代替了旅行，药瓶代替了纪念日礼物。那张酒店订单，我忘了取消，也舍不得取消——它就像个未完成的梦，静静地躺在我的预订记录里。
我坐起身，靠在床头，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。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里特别刺眼，把房间照出一小块惨白。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，咚咚咚的，特别响。
小雅走的那天，是个阴天。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，握着我的手说：“对不起啊，西湖去不成了。”我摇头，眼泪直接掉在她手背上。她笑了笑，特别轻地说：“以后你自己去看看吧，替我看一眼。”
这之后，我把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——照片、她爱看的书、她收集的杯子。不是不想念，是太想了，想到看见任何跟她有关的东西都喘不过气来。唯独忘了这张酒店订单。
现在它就这样突然跳出来，像个迟到的信使，送来一封本该在三个月前读到的信。
我翻身的动静吵醒了睡在旁边的妈妈。自从小雅走后，她就搬来陪我住。妈妈打开台灯，轻声问：“怎么了？做噩梦了？”
我把手机递给她看。妈妈戴上老花镜，看了好一会儿，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。
“这是命啊。”妈妈说，“小雅这是提醒你呢。”
我苦笑着摇头：“妈，别瞎说。就是系统出错了。”
“系统怎么偏偏今晚出错？”妈妈看着我，“明天你去一趟吧。”
我愣住了：“去杭州？明天？”
“去吧。”妈妈的声音很温柔，“小雅想让你去。”
那一夜我再没睡着。天快亮的时候，我起身收拾行李。行李箱放在衣柜顶上，已经落了薄薄一层灰。我打开它，看见最上面放着一个小袋子——那是三个月前我就收拾好的，里面装着两个人的洗漱用品，小雅的防晒霜，还有我特意买的杭州地图。
现在，这些东西只剩下一个人的用途了。
高铁上，我一直在看窗外。田野、树木、电线杆飞快地向后退去。小雅如果坐在旁边，一定会兴奋地指给我看路边的野花，或者形状特别的云。她总是这样，对什么都充满好奇。
可现在旁边的座位空着，只有我的背包放在上面。
到杭州时是中午。出站的人很多，每个人都行色匆匆，有人接站的拥抱在一起，独自旅行的低头看手机。我站在人群中，突然不知道该往哪走。
酒店就在西湖边上，和照片里一模一样。前台小姐微笑着帮我办理入住：“先生是一个人吗？”
我点点头，喉咙发紧，说不出话来。
房间在十八楼。推开门的瞬间，我愣住了——整面墙的落地窗外，西湖全景扑面而来。正是黄昏时分，夕阳把湖面染成金黄色，游船缓缓划过，远处的雷峰塔静静立着。
这就是小雅想看的风景。
我放下行李，在窗前站了很久。太阳一点点沉下去，湖面的金色渐渐变成橘红，又变成深蓝。灯光一盏盏亮起来，像散落的珍珠。
如果小雅在，她一定会开心地跑到窗前，拉着我的手说“真美”。她会拿出手机不停地拍照，会问我雷峰塔里是不是真的压过白娘子，会指着远处的山问我那是什么山。
可是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，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。
我在那张本该是我们两个人睡的大床上坐了一会儿，床很软，但感觉空荡荡的。床头柜上放着酒店的介绍册，封面上就是西湖十景的照片。
突然想起小雅病重时的一件事。那时她已经吃不下什么东西了，有天突然说想吃西湖醋鱼。我跑遍全城找最地道的杭州菜，最后终于在一家老字号买到了。她只尝了一小口，就摇摇头说吃不下了。
“等病好了，我们去西湖边上吃现做的。”她说，眼睛亮晶晶的，好像真的相信会有那么一天。
我现在就在西湖边上，可她已经不在了。
晚上我一个人去了西湖。晚风吹在脸上，有点凉。很多人在散步，情侣牵着手，一家人推着婴儿车，热闹都是别人的。
我沿着湖边走，走到断桥时停了下来。这就是许仙和白娘子相遇的地方。小雅最喜欢这个故事，说哪怕被压在雷峰塔下，白娘子也没后悔过爱上许仙。
“真傻。”她当时说，却又补充道，“可是值得。”
现在站在这里，我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想来。不只是为了风景，更是为了验证——这世上真有那样的爱情，值得用一生去等待，用生命去交换。
我在湖边找了家餐馆，点了一份西湖醋鱼。鱼很鲜，醋汁酸甜适中，是小雅会喜欢的味道。我对着对面的空椅子说：“尝尝看，是不是比上次的好吃？”
当然没有人回答。
回到酒店已经深夜。我又站到窗前看西湖的夜景。湖面是黑的，只有零星几盏灯在远处闪烁。
手机又响了，还是那个预订平台：“感谢您选择XX酒店，祝您入住愉快。”
这次我没有惊讶，只是默默地看着这条消息。也许妈妈说得对，这不是系统错误，而是小雅在用她的方式提醒我——该走出来了，该带着对她的怀念继续生活了。
第二天一早，我去西湖边看了日出。太阳从湖面升起的那一刻，整个世界都是金色的。我拿出手机，拍了一张日出的照片。
这是三个月来，我第一次主动拍下的风景。
退房前，我把房间仔细整理了一遍，拉开窗帘让阳光照进来。这个房间见证了本该是我们的纪念日，现在它完成了另一种使命——它让我明白，有些人走了，但爱不会消失。它会变成你心里的一个房间，永远亮着灯。
下楼时，前台还是昨天那个小姐。她微笑着问：“先生住得还满意吗？”
“很满意。”我说，“风景很美。”
是真的美。小雅，你选的地方真好。我看见西湖了，替你看见了。虽然是一个人看的，但我知道，你就在风景里。
走出酒店，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。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座高大的建筑，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
谢谢你，小雅。谢谢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。
那条深夜的酒店提醒，我会一直留在手机里。它不是系统错误，是你从另一个世界寄来的明信片。上面写着：我很好，你也要好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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