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暴文章
这就是我的婚姻。一个标准的，在别人看来挑不出什么毛病的“家”。我们从不吵架，交流时用“请”、“谢谢”，像两个恪守礼仪的合租室友。可正是这种死水般的平静，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，快要把我压垮了。
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？我也常常问自己。
刚结婚那几年，不是这样的。那时候，我们挤在租来的小房子里，他会在我做饭时从背后抱住我，我会把冰手塞进他的脖子里看他夸张地大叫。晚上，我们能抱在一起说很久很久的废话，说到两个人都眼皮打架，还不舍得睡。那时候，日子是暖的，吵闹的，充满烟火气的。
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？也许是从他升职后越来越忙开始，也许是从孩子出生，我的精力被完全分割开始。我们的生活轨迹，像两条相交后的线，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，越走越远。
他变得越来越沉默。下班回家，标准的流程是换鞋、吃饭、然后一头扎进书房，或者陷在沙发里刷手机。我试着跟他分享孩子今天的趣事，他“嗯嗯”地应着，眼睛却没离开过屏幕。我兴致勃勃地计划一次短途旅行，他头也不抬地说：“你定就好，我都行。” “你定就好”，这句话成了他最常给我的回应，也像一盆冷水，一次次浇灭我心头残存的火苗。
我开始感到一种说不清的孤独。这种孤独，不是一个人在家时的形单影只，而是明明两个人在一起，却感觉比一个人时更寂寞。是满肚子的话涌到嘴边，看着他那张疲惫又疏离的脸，又硬生生咽回去的苦涩。
我记得特别清楚，有一次我重感冒，头疼欲裂，躺在床上动弹不得。他下班回来，摸了摸我的额头，说了一句“这么烫”，然后给我倒了杯水，拿了药。做完这些，他就回到客厅，继续看他的球赛。我听着外面传来的欢呼声，看着天花板，眼泪就那么无声地流下来。我需要的不只是一杯水、一片药，我需要的是一句温柔的“很难受吗？”，是一个紧紧的拥抱，是能让我感觉被在乎、被心疼的片刻注视。但我什么都没有等到。那一刻的孤独，像冰冷的潮水，把我彻底淹没。
我试过沟通，用我认为最平和、最不具攻击性的方式。我说：“我们最近好像没什么时间说说话。”他回：“不是天天见面吗？”我说：“我感觉你离我好远。”他皱起眉头，有些不耐烦：“我工作压力已经很大了，回家就不能让我清净会儿吗？”
看，连我的感受，在他那里都成了一种不懂事的“打扰”。我张开的嘴，只能缓缓闭上。那个想要拥抱、想要倾诉的我，像个讨要糖果失败的孩子，讪讪地缩回自己的角落，把所有的委屈和失落，自己一点点嚼碎了，咽下去。
这个家，窗明几净，孩子乖巧，经济无忧，在所有人眼里，我们应该是幸福的模样。可关起门来，只有我自己知道，这里安静得像一座华丽的坟墓。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，却做着各自孤寂的梦。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，却像隔着整个太平洋。
最让我感到绝望的，是他似乎完全意识不到问题的存在。他觉得给我提供了物质保障，没有外遇，按时回家，就已经是一个满分丈夫了。他看不到我笑容背后的勉强，听不出我话语里的渴望。他像一个活在套子里的人，而我拼命敲打那层透明的隔膜，手都拍红了，他却毫无知觉。
这种孤独，比单身时一个人的孤独，要残忍一百倍。单身的孤独，是空旷的，你还有希望，有期待，觉得前方或许有个人在等你。而婚姻里的孤独，是拥挤的，是窒息的，你身边明明有一个人，他却给不了你任何光和热，反而时时刻刻提醒着你：你看，你多么失败，连最亲近的人都无法温暖你。
我想离婚。这个念头，从偶尔冒出的火星，已经变成了日夜灼烧我的火焰。
我不是不爱他了，或许，我只是太累了。累于日复一日的独角戏，累于无数次鼓起勇气又落空的期待，累于在名为“婚姻”的围城里，一个人活成了一支孤军。
我想放他自由，也放自己一条生路。也许分开，对我们两个人都是一种解脱。他可以拥有他想要的、无人打扰的清净，而我，或许能重新找回那个会笑、会闹、心里还有暖意的自己。
可是，看着身边这个熟悉的背影，想到孩子，想到这些年共同经营的一切，那个“离”字，又像一块巨石堵在胸口。离或不离，前面似乎都是无边无际的迷茫。
天，好像快亮了。那道峡谷，依然横亘在我们之间。而我心里的那场海啸，依旧静悄悄，没有惊动任何人。或许，最终压垮我的，不是哪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，就是这无数个沉默的、孤独的凌晨，堆积起来的总和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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