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暴文章
拆包装的时候，那叫一个仪式感。盒子是磁吸的，打开时“啪”一声轻响，耳机躺在丝绒衬布里，跟珠宝似的。我按说明书充满电，迫不及待戴上试听。第一首歌是《加州旅馆》，前奏的吉他声在耳边响起，清晰得能听见手指擦过琴弦的细微声响。我在二十平米的客厅里走来走去，声音稳稳当当，心里那个得意啊：这钱花得值！
可好景不长。第三天早上，我把手机放卧室充电，戴着耳机去厨房弄早餐，也就隔了一堵墙，不到八米的距离。正听着早间新闻呢，声音突然开始断断续续，像被人掐着脖子说话。“……接下来……是……天气……”我愣在原地，手里的锅铲都忘了翻面。试着往卧室方向走两步，声音又正常了；再退回厨房，又开始卡顿。就这么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，活像在测试什么 invisible 的结界。
最尴尬的是上周六。我姐来家里吃饭，饭后我得意洋洋给她展示新耳机：“音质特别好，你试试！”她戴上后，我拿着手机去阳台收衣服——心想这总不会断吧，毕竟直线距离不到十米。结果刚走到阳台，就听见她在客厅喊：“你这耳机是不是坏了？怎么一直在‘滋滋’响？”我赶紧跑回去，她一脸狐疑地把耳机还给我：“还不如我那个便宜货呢。”
那一刻，我脸上火辣辣的。
自打发现这个问题，我的生活悄然发生了变化。现在每次用耳机，我都得把手机牢牢揣在裤兜里，生怕离远了又断连。上厕所？先把手机从充电器上拔下来。去隔壁办公室递个文件？手不自觉按着口袋。就连在家里从客厅到卧室这么短的距离，我都会下意识地把手机从左边口袋换到右边，好像这样信号就能强一点似的。
有一天晚上，我躺在床上听歌，手机放在床头柜上。翻个身，面朝窗户——声音开始卡了。我保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不敢动，生怕一动就又触发那个 invisible 的临界点。就那么僵了十分钟，最后脖子实在受不了才放弃。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特别可笑——到底是我在用耳机，还是耳机在使唤我？
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在公园跑步那次。我把手机放腰包里，跑着跑着声音开始断断续续。一开始我以为是公园人多信号干扰，后来发现只要我把手臂摆动幅度大一点，声音就会卡顿。试了几次才明白，原来是我的身体挡住了手机和耳机之间的信号——人肉屏蔽，真是绝了。最后我只能把腰包转到肚子上，跑得像个孕妇。
这些倒也罢了，最让我难受的是那次视频会议。我在家办公，戴着耳机参加一个重要的项目讨论。说到一半想上厕所，想着就一两分钟，应该没事。结果刚进卫生间，耳机里传来同事的声音：“小张？你那边信号不好，刚才说的能听见吗？”我站在马桶前，进退两难——回去拿手机？会议内容重要不能错过。继续待着？信号时好时坏更耽误事。最后我只好对着空气喊：“能听见！你们继续说！”估计邻居听见了，以为我在发什么神经。
这些点点滴滴，慢慢堆积成一种奇怪的焦虑。现在只要戴着耳机，我就会不自觉地计算和手机的距离，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拴着。经过门框时要快走两步，转身时要注意角度，甚至形成了肌肉记忆——左手永远摸着口袋里的手机。
前两天，我看着充电盒里的耳机，突然想起买它之前的那个老有线耳机。虽然线总是缠成一团，虽然每次从口袋里掏出来都要解半天，但至少从来没有突然断过。它用最笨拙的方式，给了我最稳定的陪伴。
昨晚我又试了一次，把手机放客厅，戴着耳机去阳台浇花。果然，刚拉开阳台门，音乐就开始卡顿，像喘不过气来。我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忙回去拿手机，而是就站在那里，听着断断续续的歌声，看着楼下的车来车往。
其实十米的距离能有多远呢？不过是客厅到阳台，卧室到厨房，但就是这短短的十米，让一副标榜“自由”的无线耳机，成了最不自由的存在。
现在这对耳机还躺在我的抽屉里，我依然在用，只是学会了和它相处——手机永远在触手可及的地方。偶尔我会想，科技明明让我们摆脱了线缆的束缚，为什么又用另一种方式，把我们拴在了更小的圈子里？
也许某天，当技术真正成熟的时候，我会再买一副新的耳机。但这一次，我不会再轻信广告上那些漂亮的数字，而是会先问问用过的人：从厨房到阳台，它真的能一路畅通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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