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暴文章
我记得特别清楚，那是去年重阳节后的一个礼拜三。上午九点多，我刚买完菜回来，就看见小区门口支起了红色的帐篷，好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小伙子在那儿忙活。横幅上写着“政府惠民工程——家电以旧换新”，旁边还贴着居委会的盖章通知——后来才知道那是假的。
有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迎上来，一口一个“阿姨”叫得可亲了：“阿姨，我们是家电下乡办公室的，这次活动主要是针对老年人，旧家电不管多旧都能换新，还有补贴。”
我心里惦记着家里那台冰箱，制冷不行了，修过两次还是老样子。小伙子一听更热情了，直接拿出宣传册给我看：“阿姨您看，这款节能冰箱原价四千八，政府补贴两千，旧冰箱再折价八百，您只要付两千就行。”
正说着，旁边已经有好几个老邻居在登记了。住三号楼的李大姐拉着我说：“王姐，我也登记了，这活动靠谱，居委会盖着章呢。”后来我才知道，那些都是托儿。
这时候，另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添了把火：“阿姨，今天前二十名签约的还能送一台微波炉。”他指着旁边堆成小山的礼品，“现在还剩三个名额。”
我心里一急，生怕错过这好事儿。那小伙子趁热打铁：“要不您先交五百定金，我们把名额留着，下午就上门给您安装。”
就是从钱包里掏那五百块钱开始，一切都不对劲了。我交钱的时候，手都是抖的——不是怀疑，是高兴的。想着终于能给家里换台新冰箱，还能省那么多钱。
交完钱，他们给了我一张收据，说是下午两点准时上门。我特意看了看公章，确实写着“家电下乡办公室”，后来才知道这种章随便都能刻。
回到家，我连午饭都没心思做，把冰箱里里外外收拾了个遍。一点半就开始在客厅里转悠，把冰箱周围清得空空的，连地都拖了三遍。
等到两点，没人来。我想着可能是路上堵车。等到三点，还是没动静。我开始坐不住了，找出收据上的电话打过去——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。
我的脑袋“嗡”的一声，整个人都懵了。赶紧跑到小区门口，哪还有什么红色帐篷？地上连张纸片都没留下。保安说，那些人十一点多就收拾东西走了，说是去下一个小区。
我在那儿站了足足十分钟，浑身发冷。五百块钱啊，是我半个月的菜钱。更难受的是，我居然被这么简单的骗术给骗了。
那天晚上，儿子回来听说这事，当时就要报警。我拉住他，觉得太丢人了。活了六十多年，自认不算糊涂人，怎么就这么容易上当呢？
后来还是儿子坚持报了警。警察来做笔录时说，这伙人专挑老旧小区，盯上的就是独居老人。他们已经接到七八起类似的报案了。
最让我难受的是第二天遇见李大姐，她红着眼睛说，她被骗了一千二，说是要装净水器，把家里所有的旧家电都登记了。我们俩站在楼道里，眼泪止不住地流。
“王姐，我不是心疼钱，”李大姐说，“我是难过咱们这些老人家，在别人眼里就这么好骗吗？”
这句话真是戳到我心窝子里了。从那以后，我变得特别敏感。有人敲门我先要在猫眼里看半天，接到陌生电话就直接挂掉。儿子说我太紧张了，可他不知道，那种被骗之后的感觉，不光是丢了钱，是把人对人的那点信任都给弄丢了。
上个月，社区真搞了个正规的家电回收活动，工作人员上门来收旧空调。我在门口盘问了人家半天，要看工作证，要打电话到居委会核实，把那个年轻姑娘都问得不耐烦了。最后还是儿子回来，才让人家进了门。
现在想想，那些骗子最可恶的不是骗走了钱，是他们把老年人最后的那点安全感都给偷走了。我们这代人，经历过苦日子，一分钱都舍不得乱花。那五百块钱，我能买多少斤排骨？能交多少电费？能给我小孙子买多少本图画书？
但是比起钱，我更难过的是，我让儿子担心了。那天晚上，我看见他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，心里跟刀绞一样。本该是享清福的年纪，却给孩子们添了麻烦。
后来社区组织了防诈骗讲座，我每场都去。坐在那些老邻居中间，大家都在认真记笔记，有的还戴着老花镜。看着这些白发苍苍的人，我突然明白，不是我们太傻，是那些骗子太精了，他们把老年人的心思都摸透了——想要给儿女减轻负担，想要省点钱，还特别相信政府组织的活动。
现在我把这段经历说出来，是希望更多的老人家能引以为戒。遇到这种“好事”，一定要先跟孩子们商量，要打电话到正规部门核实。咱们这些老骨头，辛苦了一辈子，可不能临老临老，让这些黑心肝的骗子给欺负了。
每当我看见楼下张奶奶又要给什么“保健品公司”开门时，都会赶紧下楼拦着。也许这样做很讨人嫌，但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老人，经历我那样的下午——从满心欢喜到心如死灰，就隔着那么一张薄薄的、假的收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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