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暴文章
他推门进来时，我正在往花瓶里插最后一支百合。
“回来啦？”我迎上去，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。
他“嗯”了一声，眼睛还盯着手机屏幕。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，眉头微蹙。
“今天餐厅订了七点的位置，就是你上次说想试试的那家。”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，“我还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，先尝尝？”
他点点头，在餐桌前坐下，手机放在手边。我转身进厨房端菜，能听见身后传来微信消息的提示音，一声接一声，像夏日急雨。
这场景太熟悉了。
去年情人节，我们在外滩那家法餐厅。黄浦江的游船亮着彩灯从窗外缓缓驶过，我指着最大的一艘让他看，他抬头时却先看了眼手机。“公司邮件，”他解释，“得回一下。”那一顿晚餐，他回复了五封邮件。牛排从温热放到冰凉。
还有我生日那天，说好一起去爬山看日出。凌晨四点的山路上，星空特别美。我边走边跟他讲小时候和爷爷一起看星星的往事，讲得正投入，一回头发现他落在后面好几米——在回工作消息。“你说什么？”他赶上来看见我停下，茫然地问。那一刻，山风很冷。
最让我难过的是今年春节。在我老家，年夜饭桌上，我妈特意做了他称赞过的红烧肉，满桌子亲戚说说笑笑，他却时不时低头看手机。我爸举杯说祝福话时，他刚好在回消息，匆忙举杯，连说了什么都没听清。饭后我妈悄悄问我：“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家的菜？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回到这个纪念日的下午。我把所有的菜都端上桌，糖醋排骨冒着热气，百合在餐桌中央静静开放。他还在回复消息，手指飞快。
“先吃饭吧，”我轻声说，“菜要凉了。”
“马上就好，这个急事。”他没有抬头。
我在他对面坐下，看着他的侧脸。阳光斜照进来，在他脸上投下睫毛的阴影。我忽然想起三年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，也是在这样的下午，在咖啡馆里，他关掉手机放在一边，整整三个小时，眼睛一直看着我，听我讲那些无聊的小事，时不时笑出声。那时他的目光里有光，像盛满了星星。
而现在，我们坐在同一张餐桌前，距离不到一米，却像隔着一片海。
“我们……”我开口，声音有些哑，“我们分手吧。”
他猛地抬头，第一次真正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，完整地落在我脸上。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愕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我说，我们分手吧。”这次声音清晰了许多。
“为什么？就因为我在回消息？”他放下手机，语气里带着不解，“这些都是工作上的事，很重要的。你知道我最近项目压力大……”
我摇摇头。不是生气，没有愤怒，只是累了。那种疲惫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，像一件湿衣服穿了一整天。
“不是因为这些消息，”我说，“是因为你从来不在。”
我指着桌上的菜：“这糖醋排骨，我学了三个月，失败了很多次，手上烫了好几个泡。你吃了三次，从来没发现它一次比一次好吃。”
我指着窗台上的多肉：“这些植物，我每周精心照料，它们长了新芽，开了小花。你每天从旁边经过，从来没注意过。”
我指着墙上的照片：“那张合影，去年换了相框，从木质换成金属的。你问了半年‘这相框是不是新换的’。”
最后我指着自己：“我剪了短发，两周了。你昨天才突然发现，说‘咦你头发好像短了’。”
他愣在那里，手机屏幕暗了下去。
“我要的不是你完全不理工作，”我说，“只是希望在你陪我吃饭的二十分钟里，能真正坐在我面前；希望我们看电影时，你能记住主角的名字；希望我说话时，你能听进去，而不是假装在听。”
“我在你身边，”我轻轻说，“却总觉得是一个人。”
他沉默了。餐桌上的热气渐渐散去，糖醋排骨的油凝固成白色。百合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，有点太浓了。
后来他道歉了，说会改。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不是不爱，而是那种“被忽视”的感觉像水滴石穿，日积月累，在心里留下了无法填补的沟壑。
现在偶尔还会想起那些他心不在焉的时刻。记忆最深的倒不是那些特殊的日子，而是一个普通的傍晚，我们并肩在小区里散步，秋天的银杏叶金黄金黄的。我停下来系鞋带，抬头时看见他站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，低头看着手机，完全没发现我停下了。他就那样慢慢地越走越远，银杏叶一片片落在他身后。
我系好鞋带，站在原地看了很久。那时才明白，世界上最远的距离，不是天涯海角，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，你的心思却在别处。
感情大概就像那桌渐渐凉掉的菜，再加热，也不是原来的味道了。而有些温度，一旦失去，就再也回不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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