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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说要共看星辰 如今却成了各自的辰

    那会儿我们总爱爬到学校后头那个小山坡上。夏天傍晚,草还带着白天的热气,躺上去暖烘烘的。蚊子有点多,我们就挥舞着手臂,她笑着说这是在给我们的小小世界扇风。天空从橘红慢慢变成深蓝,然后星星一颗一颗地亮起来,像谁不小心撒了一把碎钻石。

    “你看那颗,特别亮!”她指着天边,“旁边那颗暗一点的,像不像在陪着它?”

    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,其实分不清哪颗是哪颗。但有什么关系呢,在我们眼里,它们就是我们俩的星星。她给它们起了名字,一颗叫“馒头”,因为那天我们饿着肚子爬上来,她念叨着要是能有个热馒头就好了;另一颗叫“笔记”,因为第二天要交的读书笔记我们都还没写完。

    “等毕业了,”她说,声音在夜色里显得特别轻,“我们要去西藏,去那种没有一点灯光的地方,看一整条银河。”

    我点头,心里已经在想象那片星空了——比现在看到的要大得多,亮得多,像是能把人吸进去。“然后去内蒙古草原,躺着看,看一晚上。”

    “还要去海边,”她接上,“听着浪花看星星。”

    我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,在那个小山坡上规划着要看遍全中国的星空。说得那么认真,好像明天就能出发似的。其实口袋里连去隔壁市的车票钱都不够,可那时候的穷啊,反倒让这些梦想显得更珍贵了。我们约定,不管以后在哪里,每年都要找个地方一起看星星。

    “就算你去了南极,我去了北极,”她笑着说,“我们看的也是同一片天空。”

    毕业后,她去了南方的城市,我留在北方。刚开始那两年,我们还真的坚持了这个约定。第一年,我们约在庐山。深秋的山顶冷得人直哆嗦,我们裹着租来的军大衣,呵出的白气在星光下特别明显。那晚的星空特别低,低得仿佛伸手就能摘到星星。

    “你看,‘馒头’还在,”她指着天空的某处,“‘笔记’好像比以前亮了。”

    我其实早就忘了哪颗是“馒头”哪颗是“笔记”,但还是点头说:“是啊,它们都还在。”

    第二年,我们去了青岛的海边。海风很大,说话都要提高音量。星星倒映在海面上,随着波浪碎成一片一片的。她那时刚换了工作,说起办公室的勾心斗角,语气里满是疲惫。我说起自己租的房子漏水,房东还不肯修。我们说了很多现实的烦恼,关于星星的话反而少了。

    第三年,她说公司项目紧,请不了假。第四年,我正要升职,确实走不开。第五年,我们甚至没提起这件事。

    时间就这么过去了。

    去年冬天,我去她所在的城市出差。见面吃饭,聊工作、聊房价、聊父母的身体,像所有成年人那样说着得体的话。她瘦了些,化了精致的妆,是我从来没在她脸上见过的那种。我大概也变了,她说我比以前沉默了不少。

    饭后,她开车送我回酒店。等红灯的时候,她突然说:“其实我上周去天文台了。”

    我愣了一下,“一个人?”

    “嗯,买了望远镜,开始认认真真看星星了。”她笑了笑,“终于能分清楚猎户座和北斗七星了。”

    我说真好。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回到酒店,我推开窗户,试着在城市的光污染里找星星。只有最亮的几颗勉强可见。我想起我们曾经说过要去西藏、去内蒙古、去海边,现在她有她的望远镜,我有我的……我有什么呢?我连上次抬头认真看星星是什么时候都不记得了。

    我们真的成了各自的辰——她在她的南方夜空下认识新的星座,我在我的北方生活里奔波忙碌。那些一起看星星的夜晚,像上辈子的事。

    前几天夜里加班回家,累得什么似的。停车的时候,无意间抬头,看见天上挂着一弯月亮,旁边有颗特别亮的星。后来查了才知道,那是金星伴月。我站在车旁看了很久,久到邻居路过奇怪地看我一眼。

    掏出手机,想给她发条消息,说你看今晚的星星多亮。打了字,又删掉。算了,太晚了,她可能已经睡了。而且,说什么呢?说我想起我们二十岁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日子吗?

    那些约定要一起看的星辰,终究是我们各自去看了。

    我把手机放回口袋,站在深夜里,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那片天。北方的冬夜,星星格外清冷,它们眨着眼,像在问我还记不记得那些名字。记得,当然记得,只是再也指不出哪颗是“馒头”,哪颗是“笔记”了。

    原来有些人,有些时光,就像流星一样,划过你的夜空,留下惊艳的光痕,然后消失不见。而你,只能带着那瞬间的光亮,继续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。

    她是她,我是我,我们再也不是“我们”了。只有星星还是那些星星,亿万年如一日地挂在天上,看着人间的聚散离合,不言不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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