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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中毕业进电子厂,自考大专后做了车间技术员

    那一年我初中毕业,成绩单下来那天,我知道自己与高中无缘了。家里条件不好,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,下面还有个弟弟要上学。我在家闷了三天,第四天早上,爸蹲在门槛上抽完一支烟,说:“隔壁村小芳在东莞电子厂,听说一个月能挣一千五。”

    就这样,我跟着同乡踏上了南下的火车。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,绿皮火车咣当咣当了二十多个小时。我紧紧抱着帆布包,里面装着妈塞的煮鸡蛋和两件换洗衣服。

    电子厂比我想象的大得多,像一座钢铁城堡。流水线永远在转动,传送带载着电路板从我面前流过,我的工作是插接八个元件。动作必须快,稍慢一点,整条线都会受影响。组长是个四川女人,嗓门特别大:“新来的,手快点!”

    第一个月,我几乎每天都在犯错。不是元件插反了,就是速度跟不上。有次因为连续三个不良品,被线长当着全班人的面骂哭。晚上回到八人宿舍,躲在被窝里掉眼泪,想家,想学校,想如果当初再努力一点会不会不一样。

    但生活不相信眼泪。第二个月开始,我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。每天七点起床,七点半打卡,中午休息半小时,晚上八点下班。周末偶尔加班,能多挣几十块钱。我给家里寄了第一笔钱——八百块。妈在电话里哭了,说委屈我了。

    在厂里第三年的一个夜班,机器突然停了。整条线的人都慌了,找来的维修工检查半天,说是程序问题。这时,一个平时不太说话的年轻人走过来,在控制面板上按了几下,机器又转起来了。后来我知道,他是车间的技术员,叫小李,中专毕业。

    那晚我失眠了。同样是打工,为什么他能解决难题,而我只会重复简单劳动?第二天休息,我鼓起勇气去找小李。他正在宿舍看书,桌上摆着《电工基础》《机械原理》。知道我的来意后,他笑了:“想学技术?先从自考开始吧。”

    “自考”这个词,我第一次听说。小李耐心解释,说不用去学校上课,自己学然后参加考试,通过就能拿到文凭。他指着书架上一摞教材:“这些我都考过了,现在在考本科。”

    那个周末,我去了市里的自考办。工作人员递给我报名表时,我的手在发抖。我选了机电一体化专业,大专,一共要考十五门。报名费花了我半个月工资,但我毫不犹豫地交了。

    从此,我的生活变成了两点一线:车间和宿舍。流水线上我依然认真工作,但心里装着别的事。工友们下班后逛街、看电视,我就在宿舍看书。初中毕业的基础确实薄弱,《高等数学》第一章就看不懂。我买了初中、高中的课本,从最基础的开始补。

    最难忘的是考《工程制图》前那个月。正赶上工厂赶订单,天天加班到十点。回到宿舍,工友们都睡了,我就搬个小凳子到走廊,借着灯光看书。保安巡夜时总能看到我,后来特意在我看书的那段走廊换了更亮的灯泡。

    有一次,妈打电话来,听见我声音沙哑,问我是不是病了。我说没事,就是有点累。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别太勉强自己。”我嗯了一声,赶紧挂掉电话,怕她听出我在哭。

    五年,整整五年。当最后一门《自动化控制原理》成绩出来,78分,我坐在网吧里哭了。旁边打游戏的人奇怪地看着我,我不管,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。这五年,我送走了三批工友,有的人回老家结婚,有的人去了别的厂,只有我还在原地,一边打工一边考试。

    拿到大专毕业证的那个月,车间贴出招聘技术员的通知。我报了名。面试时,主管看着我的自考文凭,又看看我在厂里五年的工作履历,问:“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?”

    我说:“我只是不想一辈子站在流水线上。”

    很幸运,我应聘成功了。从流水线到技术员办公室,只有两百米的距离,我走了整整五年。现在,我的工作是维护生产线设备,解决技术问题。上个月,我们车间一台进口设备出现故障,外国工程师说要等两周才能来。我带着两个徒弟,查了三天的图纸,终于找到问题所在——一个传感器的程序漏洞。当我们重新调试成功时,整个车间都沸腾了。那一刻,我突然理解了什么叫“知识改变命运”。

    前几天,生产线来了个新员工,十八九岁的样子,和我当年一样手足无措。他怯生生地问我:“老师,这个程序怎么调?”我耐心地教他,就像当年小李教我一样。下班时,他突然说:“老师,我也想参加自考,你说行吗?”

    我看着他那双渴望改变的眼睛,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。我拍拍他的肩膀:“只要你愿意,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。”

    车间的机器还在轰鸣,流水线永不停歇。但我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——至少对于那个年轻人来说,对于我来说,这条流水线上流淌的不仅是电子元件,还有一个个平凡的梦想,它们正在机器的轰鸣声中,悄悄开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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