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暴文章
主播是个声音特别甜的小姑娘，正举着一大束香槟玫瑰讲解。镜头里的花儿水灵灵的，花瓣上还挂着露珠似的，层层叠叠，看着就招人喜欢。背景音乐轻柔，整个氛围都透着温馨。主播说这是“今日特惠”，云南直发，空运到家，保证新鲜得像刚从花园里摘下来。她还特意拿起一朵对着镜头：“姐妹们看这个花瓣，多饱满，能放至少半个月呢。”
我心动了。想着下周就是和先生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，这束花正好能给他个惊喜——平时都是他送我，这次换我浪漫一回。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，最终还是点了下单。付款的时候还小小地心疼了一下，毕竟不便宜，但转念一想，生活总需要些仪式感，这钱花得值。
接下来的三天，我几乎天天都要打开物流信息看好几遍。看着包裹从昆明发出，飞到我的城市，又看着快递员开始派送，心里跟揣了只小兔子似的。我还特意把家里那个水晶花瓶找出来，里里外外洗得锃亮，接了半瓶清水，就等着它的新主人入住。
快递员打电话来时，我正忙着处理一份工作文件。一听是花到了，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，小跑着下楼。抱着那个长方形的纸箱，沉甸甸的，心里满是期待。上楼时我还想，等会儿拆开要先拍几张照片，发个朋友圈好好炫耀一下。
可当我拆开层层包装，看到那些花的时候，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这……这是我下单的那束花吗？
想象中的娇艳欲滴全然不见，眼前的景象只能用“惨不忍睹”来形容。香槟玫瑰全都耷拉着脑袋，花瓣边缘卷曲发黑，像被火燎过一样。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朵，手指刚碰到，花瓣就簌簌地往下掉。原本应该是鹅黄色的花瓣，现在变成了难看的黄褐色，还带着些霉点。配叶更是枯黄得厉害，轻轻一捏就碎成了粉末。
我还不死心，把花一枝枝拿出来，希望能找到几朵幸存的。可没有，一朵都没有。所有的花都蔫头耷脑，毫无生气。最让我难受的是那阵阵若有若无的腐味——不是花香，而是植物腐烂时特有的、带着微甜却又令人作呕的气息。
我愣在那儿好几分钟，脑子里空空的。然后才想起去找客服。
客服的回应倒是很快，语气礼貌却透着程式化的冰冷。他们说可能是运输过程中天气太热，或是包装不够透气，愿意退我一半的钱。“鲜花属于生鲜产品，有点损耗是正常的，”他们这样解释，“而且您签收了，就很难界定责任了。”
我盯着屏幕上那行字，突然觉得特别委屈。我想要的是花，不是退一半的钱。我甚至能想象出它们原本应该有多美——在昆明的花田里迎着晨光绽放，被熟练的花艺师精心挑选、修剪、搭配，然后被打包、运送，满怀着某个人对美好生活的期待踏上旅程。
可它们最终没能以最美的样子来到我面前。
先生下班回来时，看见我对着那堆枯花发呆，什么都明白了。他什么也没说，只是走过来轻轻抱了抱我。“心意我收到了，”他说，“比什么都强。”
话是这么说，可那天晚上，我还是忍不住一遍遍想起这件事。想起主播信誓旦旦的承诺，想起我下单时雀跃的心情，想起等待时那些美好的想象。所有这些期待，最后都凝结成了眼前这束枯萎的花。
我把它们一枝枝修剪好，还是插进了那个水晶花瓶。放在餐桌中央，灯光下，枯黄的花瓣竟也有种残缺的美。只是每次看到，心里都会泛起淡淡的失落。
后来我还是经常看到那个直播间，主播依然在热情洋溢地推销着各种鲜花，评论区里满是期待的声音。偶尔会想，那些花最终都安然无恙地到达主人手中了吗？它们是否真的如镜头前那般娇艳？
这件事让我明白，有些美好，终究是隔着屏幕无法真正触碰的。就像那束花，它在直播间里完美无瑕，在想象中芬芳四溢，却在现实里无声地枯萎了。
现在，我偶尔还是会买花，但会去楼下那家开了多年的小花店。老板娘认得我，每次都会帮我挑最新鲜的，还会教我怎样修剪能让花开得更久。拿在手里的花，能摸到花瓣的质感，能闻到真实的香气，这种踏实的感觉，是隔着屏幕永远无法替代的。
那束枯萎的花，我在花瓶里留了一个多星期，直到最后一片花瓣落下。它提醒我，生活里的许多美好，终究要亲手触摸，亲眼见证，才能真正属于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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