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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好友借耳机变卖

    这事儿过去好几个月了,我还是会时不时想起那个银灰色的无线耳机。它现在不知道在谁手里,也许正放着某首陌生的歌。而我和小陈,十几年的交情,好像也跟着那个耳机一起,再也找不回来了。

    我和小陈是初中同学。那时候,我们挤在一张课桌后面,分享一副有线耳机,他一只,我一只,线从校服袖子底下偷偷穿过去。我们听周杰伦,听林俊杰,他总嫌我音量开得太大,震得他耳朵疼。我们一起逃过课,打过架,替对方在情书上出过馊主意。大学虽然不在一个城市,但寒暑假回来,第一件事肯定是约出来,勾肩搭背地去吃路边摊,喝得晕乎乎地吹牛,说将来谁混好了,都不能忘了兄弟。工作后,大家各自忙,见面少了,但微信群里插科打诨从来没断过。那种感觉就是,你知道城市里有这么个人,你们之间有条看不见的线连着,踏实。

    去年,我咬牙买了个挺贵的品牌无线耳机。花了我差不多半个月工资。音质确实没得说,降噪功能一开,整个世界都清净了。我宝贝得跟什么似的,每次用完都仔细擦干净放回充电仓。小陈来我家玩的时候,我还特意显摆过,让他试听。他戴着,眼睛一亮,说:“嚯,可以啊这,跟耳朵里开了个私人音乐会似的。” 我得意地笑:“那必须,一分钱一分货。”

    今年开春,他来找我,说遇到点急事,手头紧,需要点钱周转。我问多少,他报了个数,不大不小,但我那阵子刚交完房租,手头也正拮据。我挺为难,实话实说了。他脸上掠过一丝失望,没再说什么。气氛有点尴尬。坐了一会儿,他忽然指着茶几上的耳机说:“哎,你这耳机……要不先借我用两天?我最近晚上老失眠,想听听歌助眠。过几天就还你。”

    我当时愣了一下。借耳机?这玩意儿有点私人吧。而且,我知道它的价值。但转念一想,他是小陈啊,不是别人。我们连衣服都互相穿过,睡过同一张床,喝过同一瓶水。一个耳机,再贵,能比我们十几年的感情贵吗?我要是连这都犹豫,也太不够意思了。那种“是兄弟就不能小气”的情绪占了上风。我甚至为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感到一丝羞愧。

    我拿起耳机,递给他,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:“行啊,拿去。不过这玩意儿娇气,你可得给我保管好了。”

    他接过,笑了笑,笑容有点不太自然,像是松了口气,又像是有点别的东西,我当时没细想。“放心,就用几天,听完歌就还你。”

    他走了之后,我心里偶尔也会嘀咕一下,但每次都自己劝自己:别把人想那么坏,那是小陈。

    一个星期过去了,他没联系我。我心里那点嘀咕声变大了些。但我没好意思主动问,怕显得我小气,信不过他。两个星期后,我实在没忍住,在微信上发了条消息:“嘿,哥们儿,我那耳机还好用不?”

    消息发出去,石沉大海。

    一天,两天,没回音。我开始有点慌了,各种不好的念头往外冒:是他出什么事了?还是……不可能,后者我根本不愿意去想。我给他打电话,通了,但没人接。那种感觉,像是一脚踩空了楼梯,心往下直坠。

    又过了几天,我还是联系不上他,心里憋得难受,就在我们共同的另一个好友群里,假装随意地问了句:“最近谁见着小陈了?联系不上他。”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一个朋友私聊我,语气有些犹豫:“他……他没事。我前天还见着他了。不过有件事,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……”

    我心里咯噔一下:“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我前天去数码城帮人买配件,好像看见小陈在某个柜台……好像在卖一个耳机,银灰色的,就……就跟你那个挺像的。”

    我盯着屏幕上的字,感觉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,耳朵里嗡嗡作响。像跟我那个挺像?不,肯定就是它。那一刻,不是愤怒,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冰凉。像大冬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,从皮肤一直凉到骨头缝里。

    我直接拨通了小陈的电话。这一次,他接了。

    “喂?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。

    我深吸一口气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:“小陈,我的耳机,你什么时候还我?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沉默了,足足有十几秒,静得我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“那个……对不起,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干涩,“耳机……让我给弄丢了。”

    “弄丢了?”我重复了一遍,声音冷得我自己都陌生,“在哪儿丢的?什么时候丢的?”

    “就……前几天,坐地铁的时候,可能从口袋里滑出去了。我找了好久,没找到。真的对不起,我赔你钱,等我手头宽裕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小陈,”我打断他,感觉喉咙发紧,“我朋友前天在数码城看见你了。看见你在卖一个银灰色的耳机。”

    电话那头,彻底没了声音。死一样的寂静。过了好久,我好像听到他极轻微地吸了一口气,然后,电话被挂断了。听筒里只剩下“嘟嘟嘟”的忙音。

    那一刻,我心里有什么东西,跟着那忙音一起,碎掉了。不是耳机,是比耳机重要得多的东西。

    我没有再打过去。他也没有任何解释。我们十几年的友情,就在这一片沉默中,仓促地、难堪地画上了句号。

    后来,我从别的朋友那里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。他当时确实遇到了挺大的困难,欠了些钱,拆东墙补西墙,可能真是走投无路了。朋友们说,别怪他了,他后来也挺后悔的,觉得没脸见你。

    我知道,人都有落魄的时候,都有犯错的时候。如果当时他直接跟我说:“兄弟,我实在没办法了,把你耳机卖了应应急,以后我一定赔你个更好的。” 我可能会生气,会骂他,但也许,过段时间,气消了,我最终会理解,会原谅。毕竟,那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小陈啊。

    可他选择了欺骗。他利用了我们对这份友情的信任,给我的真心明码标了价。他让我觉得,我珍视的那些共同回忆,那些我以为坚不可摧的东西,在那一千多块钱面前,竟然如此不堪一击。

    我现在偶尔还是会听歌,用新买的耳机,音质一样好。但每次戴上,我都会想起初中那个午后,我和小陈挤在一起,分享那副缠缠绕绕的有线耳机,音质粗糙,却听得有滋有味。那时候,我们什么都没有,却好像拥有整个世界。

    那个银灰色的耳机,我再也见不到了。而那个陪我一起听歌的少年,我也永远地弄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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